十峻｜黑色奇萊｜奇萊主北（下）
「如果要我形容奇萊主北，那大概就是帶刺的玫瑰，景色之壯闊不在話下，但沿途的跋涉和險峻也萬萬不容輕忽。」
前一天晚上風很大，外帳被吹得「啪搭──啪搭──」，吵得我跟友人J完全睡不著，加上入夜降溫，我身體又暖不起來了，一直覺得好冷好冷，坎坷的睡眠經驗再加一次。萬幸的是，因為帶了隧道帳、帳篷無法自立，搭帳時有下營釘，才不至於被整個吹走，另外一個朋友L自己睡雙人帳沒有下釘，甚至要用四肢死命壓住帳篷才沒有被掀掉，好誇張！
忘了幾點起床，可能差不多六七點吧。我們簡單煮了熱水吃完早餐，八點左右就出發，今天的行程可是很挑戰呢。
今天的行程規劃是：先攻奇萊主峰、回程經過營地再攻奇萊北峰，這次的兩座終極目標都會在第二天完成，第三天只有整裝下山就好。
天氣還是非常晴朗，不過雖然太陽很大，氣溫還是偏涼，要穿著外套身子才暖的起來。前往主峰的路上一路都很平緩好走，而且景色超、級、美！從一開始的平路可以看到壯麗的連峰，到後面的小樹林、環著山峰的小徑、碎石坡，最後抵達主峰的近90度上攀，景色美得不可思議。
路程才約一個半小時，實際感受上還更近一些，可能是地形平緩走起來並不疲累，又或許是美景讓我們太興奮了。
我們一直拍照，這樣的大景實在太難得了！在出發每座山之前，最微小的心願就是不要下雨，只要沒雨就足夠痛哭流涕了，更何況這兩次爬山都是遇到出太陽的大好天氣，不僅溫暖、也將山的輪廓曬得更加立體。
友人B說過：「光是最好的禮物。」，千真萬確。
到了主峰山腳下，只剩最後一段要攀爬百公尺高度的岩壁，站在底下，光往上看腳都要軟掉。近乎七八十度的陡攀，路很狹窄，沿路都需要拉繩輔助，連沒有懼高症的我都一直發抖，畢竟一個不小心就要跟世界說再見（誤）。
不過實際走起來倒沒有在山腳下看起來這麼可怕，拉繩完整外，施力點也算踏實，只要不要往回看就沒太大問題（當然除了拍照的時候啦）。
抵達主峰山頭！腳忍不住還是軟了一下，馬上找塊地坐下來讓肌肉休息，今天任務還有一半呢。
山頭展望很好，唯一可惜的就是立牌位置大逆光，正中午的，太陽最猖狂了。不過也沒關係，簡單留個影，沿路最精采豐富的也都記在腦海裡了。
休息的時候遇到後面一組山友，一問之下才知道他們是先攻北峰再來主峰，我們忍不住問了北峰的路況、跟主峰比起來如何，殊不知山友說北峰可怕多了，讓我們哭笑不得哈哈，以為主峰已經夠了，事實是才沒有那麼簡單呢。
時間有點緊迫了，還要攻北峰，不能休息太久。
下山途經碎石坡的時候，遠遠看到一坨影子，在陽光照得光亮的稜線上特別突兀，近看竟然是一隻山羊！
好可愛，看起來耗呆耗呆的，吃的胖胖的，感覺還是小羊。牠看到我們，很快就跑走了，但我們很興奮。
回到營地大約十二點半，我們休息了一下、吃些東西，大概一點左右出發攻北峰。
友人F因為身體不適留在帳篷休息，我們五個人從營地回到岔路口，往另一側前進。剛開始就是連續陡上，估計有爬七八十公尺，再接著一段環山小徑，約二十分鐘的路程，算輕鬆愜意。
在走的當時，還記得心裡想著：「就這樣？還好呀～」
人真的不能得意，因為二十分鐘過後等著我們的是地獄碎石陡上。
看到這一幕，心跳突然變得很快，多了一些忐忑、也多了一些躍躍欲試，雖然嘴上說要就地折返，但總有種「這就是奇萊主北、我就在這裡」的亢奮情緒，我們就要完成這條路線了。
登山杖用不到了，到北峰之前估計都會是拉繩陡上，為避免影響行進徒增危險性，我們決定把登山杖就留在山腳下，回程再撿。
慶幸的是這段陡上碎石坡並不算太難走，拉繩很完整、乾燥的地面也沒有濕滑感。還是很敬佩爬山先鋒們將這些安全設置建構的如此完善，要不是有這些堅固的拉繩，這條路線會再危險五倍。
好可惜，攻北峰時忘記帶到手機無法拍照，但謝謝還有友人的照片可以仰賴。我們在北峰留下的照片記錄不太多，因為一路危險性都很高、也沒有很充裕的踩點，手機還是乖乖收好。
照片裡看到的都已經是相對友善的路徑，實際走起來真的非常緊張，主峰已經是近7、80度的陡上，北峰還更甚，而且幾乎沒有腹地，每爬一段停下來休息時也得掐著拉繩死靠著岩石，才不會突然重心偏離。每一步、每一個踩踏都要非常小心，確認穩固才可以下重量，至今還是非常清楚記得在上攀過程中，心跳「撲通、撲通、撲通」用力跳著的感覺，可以很明顯感覺到胸口的振動，一刻都不能輕忽。
直到終於攻頂，那個當下真的差點哭出來，感受很複雜、有點說不上來，像是神經緊繃了好久好久，終於可以放輕鬆的時候，還是會有種不可置信和感到委屈的感覺。
B、J跟我走先鋒，A跟L在後面，走到後面距離拉得很開，直到攻頂後往下看都還看不到他們。過了十五分鐘他們還沒有出現，我們開始感到不安，在山裡的五分鐘路程已經是一段不短的距離，更不用說十五分鐘。我們忍不住開始祈禱跟思考各種可能性，還好在十分鐘內他們就到了。
在山頂休息的時候，我們遇到一對從屏風山跑來的情侶，他們是越野跑單攻奇萊主北，還要再跑下山，真的是由衷佩服。每個人喜歡的爬山方式不盡相同，但都是為了山願意遠赴這裡，光是想到有這麼多人也都在這條路上一起前進，就忍不住有點感動。
我們互相幫忙拍照、小聊一下，女生還分我們吃幾片OREO，覺得很神奇，在山下一輩子都不一定遇得到或是講到話的人，在山上突然都變得很親近。想想我們在都市中生活久了，常常不確定接近自己的人是抱著什麼想法，直到上山把我們都變成同路人，也就能敞開心胸去互動和交流了。雖然下山後可能再也不會遇到，但在那段很有限的時間裡，我們有一起坐在這座很難到達山頂分享幾片餅乾，說以後都不要爬山了然後哈哈大笑，是很開心的。
山友沒有停留太久，太陽快下山了，他們要把握時間跑回去，我們互相保重道別。而我們也在五分鐘後啟程回營地。
回到營地已經是傍晚五點半，我們今天有山屋的位置，但懶得撤帳，決定直接在帳篷再過一夜，L和J則是想去山屋住一晚看看。
那天晚上因為帳篷少了J，兩人睡三人帳，冷到不行，我冷到完全睡不著，真慘哈哈。常常在想自己到底何時可以克服上山就睡不好的窘境、現有裝備到底是哪裡不足、是不是又需要升級了，爬山還真是個無底洞。
隔天五點半、要日出時我就起床了，既然睡不好，不如出去撿個日出曬個太陽。
好美。太陽慢慢升起，山頂從灰綠色被染成橘黃色，一路從遠方蔓延過來，直到整個稜線都被照亮，能親眼見到這片景色，真的真的什麼都值得了。
大家陸續起床，吃完早餐，趁著有太陽的時候趕快把帳篷曬一曬，裝備分一分，七點半就下山。
要再經過第一天歷經的碎石陡上跟岩壁小徑，想到心就有點累，不過下坡比上坡快很多，不到一小時，我們就回到樹林了。
在下坡的路上我們遇到一對父子，爸爸看起來已經七八十歲、走路甚至有點蹣跚，兒子則背著所有裝備跟在後面，阿伯問我還有多遠，我說還要一個半小時左右，然後阿伯點了頭、繼續緩慢前行。
當下很難想像，一個七八十歲的老阿伯，怎麼有辦法來挑戰這條我們都已經覺得很困難的路線，一方面很擔心，一方面卻也覺得很敬佩。B說，想像一下如果這是阿伯人生中最想完成的事情，兒子陪他完成，那是多感人的一件事。
對呀，我們可能都還太年輕，沒辦法想像如果真的有一天當我們老了，還有一件好想去做的事情，我們會不會有勇氣去做、身邊的人會不會支持，有好多好多風險跟捨不得放下的東西，有沒有那種毅然決然可以支撐自己。由衷佩服阿伯的決心。
回程很漫長，除了在成功山屋休息吃東西外，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埋頭走路，距離也拉得很開。走到小奇萊的最後一段路，我跟B一起走在最前面。
因為快回到登山口了，路也變的比較平緩，心情變的很輕鬆，我們聊了一些最近的生活、說說幹話，回頭看發現昨天我們才到達的北峰竟然就在眼前，還是感到不可思議。這段路好遠，我們可是花了三天翻山越嶺呢，而今天終於結束了。
最後的2K，我跟B開玩笑說最後1K我們要一路衝回去登山口，到了1K發現還好遠，「最後500公尺再衝、不要200公尺好了。」結果在最後20公尺才發現登山口已經在眼前，我們邊跳邊叫衝回登山口，一到終點，我們馬上撲倒在地上，路人們傻眼，但我們兩個人笑到不行，開心的不得了。想想還真可愛。
友人們陸續回來，我們也衝過去大叫抱住他們，我們又一起完成了兩座百岳，還真有成就感。我們換了衣服、小休息一下就下山，時間大約下午一點出頭。
回北部的路上我們都沒有睡覺，在車上一路聊到到家，心裡很激昂，一方面也覺得竟然真的走完了、好不敢相信，挺替自己跟夥伴感到驕傲的。
回來已經過快了半年，終於寫完這篇遊記，但即便已經半年之久，很多事情還是歷歷在目，而這段時間以來最最想念的，就是在奇萊稜線上被曬的光亮的山頭，真的好美。未來還是會繼續拜訪其他山，希望能親眼見到它們、感受它們的溫度和質地，然後用力記在心裡。
